許多年前,讀到陸九淵的「六經皆我注腳」時,就突然有種天地為之一亮的爽快感。
近日翻看了聯經出版《歷史是擴充心量之學》一書,見著其中王汎森院士的序言時,又勾起了這個想法,所以留下了這則短感絮言。
許多年前,讀到陸九淵的「六經皆我注腳」時,就突然有種天地為之一亮的爽快感。
近日翻看了聯經出版《歷史是擴充心量之學》一書,見著其中王汎森院士的序言時,又勾起了這個想法,所以留下了這則短感絮言。
我問了專業版的 OpenAI ChatGPT:「誰說了『六經皆我注腳』,其寓意為何?」
ChatGPT 認為是「王陽明」,依據 LLM 大語言模型的資料權重計算容易發生數學岐視的現象來看,可以合理推測,在網路數據界,王陽明比陸九淵紅,圈的粉比較多。
事實上,「六經皆我注腳」是陸九淵說的。
王陽明是明代人,陸九淵是南宋人,兩者的學說往往被合稱為「陸王心學」。
過往儒家學說的範式,是由黃金遠古逐次下降到小康或亂世的當下,在學術上形成「經、傳、注、疏」這樣的發展。
先有遠古的「經,經典」,如《易經》、《尚書》、《詩經》、《儀禮》、《樂經》及《春秋》等六經。
然後是離此《經》不遠的學者對經典進行注釋與解釋,形成了《傳》,如《春秋經》有《左傳》、《公羊傳》與《穀梁傳》。
《傳》傳之後世,後人對《傳》的內容進行文字語言、文化背景與典故等進行逐句、逐字的解說,而為「注」;離古既遠,許多「注」還會有後人再進行進一步的說明或闡釋,而為「疏」。
這樣的思想發展是一個大傳統的框架把後人框住,不論遠古的大傳統本身是否曾經為好的傳統,這框架一框後,後人就綁手綁腳,傾向於迂腐沿習了。
對後人來說,上面可簡化用「我注六經」來稱之。
但陸九淵說的:「學苟知本,六經皆我注腳」。探求學問如果能透澈了解本質或是根源的道理,那麼這些經典所彰顯的意義都可以在我自身求得了。這是到了「六經注我」的階段。
這也有點像是《莊子.外物》中說的「筌者所以在魚,得魚而忘筌」,捕魚的竹器是用來捕魚的,得到魚後,也就不必再執著於筌了。六經是用來學得根源的道理的,若能得到根源的道理,也不必硬要侷限於《六經》的範圍了。
這是在大傳統下的反轉,繼承轉化傳統後,不止於此,而是再加以創造。
《六經》能否有效表達根源道理,這見仁見智。不過,清代史家,章學誠指出:「古人未嘗離事而言理,六經皆先王之政典也。」這幫《六經》給了個「未嘗離事」的論斷 —— 這不是虛構的,是建構在歷史事實上的學問。
《尚書》、《春秋》本為史書;《禮經》為典章制度之記錄;《易經》為卜筮記錄之史論;《樂經》因為失傳,但大抵為音樂教化之記錄或論述;《詩經》三百篇為史官採集民間歌謠,為地方之史。
這也是章學誠所提出「六經皆史」的主張。即是說,《六經》皆是歷史記錄、或是歷史論述、或至少是歷史材料。
依此思路,把《六經》替換成更大範圍的「歷史」,「我注六經」、「我注歷史」,這是讀史、學習歷史的階段。
而,學習歷史能有什麼用呢?
歷史不像是物理公式,可以得出「E = mc²」,即「質量乘以光速平方等於能量」這樣「質能等價」的論斷。
但作為「人」,有人的需求,人的心智或情感需要一種高維度的思想按摩,即使這高維度是眼手所觸碰不到,但心智能自證他的存在。
近期,聯經出版出了王汎森院士的一本新書:《歷史是擴充心量之學》。書中把「心量」定義為「心智能力」,強調「讀史可以提升人們整體的心智能力」。
這讓我聯想到上述陸九淵「六經皆我注腳」的說法,這《六經》或說更廣大的歷史知識,可以 "即擴又充" 我的心智能力,而「我」這個上天下地獨一無二的個體,可以「我注六經」,而又「六經注我」。
總之,我是偶而發作的楚狂人,狂歌笑孔丘。